送家立庵学士册封安南

明代程可则

自昔南交地,蛮烟万里馀。地经和仲宅,人习素王书。

秬鬯分藩旧,苴茅锡命初。须令知汉大,不必问金车。

题沙溪驿

明代刘基

涧水弯弯绕郡城,老蝉嘶作车轮声。

西风吹客上马去,夕阳满川红叶明。


汴京元夕

明代李梦阳

中山孺子倚新妆,郑女燕姬独擅场。

齐唱宪王春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


摸鱼儿 潇湘小八景词 其一

明代王夫之

插青天、俯临图画,一壁翠光欲滴。炎风吹断阳禽影,认得孤峰回翼。

如相识。记寒声、萧萧咽尽霜华夕。望中何极。尽帘压千丝,窗飞一缕,垂幕笼轻碧。

回首处,犹记当时踪迹。危亭斜倚南陌。满城春滑笙歌腻,消尽银缸夜色。

君莫惜。君不见、黄沙汉使无消息。秦关坐隔。听沙岸残更,野塘晓阵,总似三生笛。

五人墓碑记

明代张溥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青霞先生文集序

明代茅坤

青霞沈君,由锦衣经历上书诋宰执,宰执深疾之。方力构其罪,赖明天子仁圣,特薄其谴,徙之塞上。当是时,君之直谏之名满天下。已而,君纍然携妻子,出家塞上。会北敌数内犯,而帅府以下,束手闭垒,以恣敌之出没,不及飞一镞以相抗。甚且及敌之退,则割中土之战没者与野行者之馘以为功。而父之哭其子,妻之哭其夫,兄之哭其弟者,往往而是,无所控吁。君既上愤疆埸之日弛,而又下痛诸将士之日菅刈我人民以蒙国家也,数呜咽欷歔;,而以其所忧郁发之于诗歌文章,以泄其怀,即集中所载诸什是也。

君故以直谏为重于时,而其所著为诗歌文章,又多所讥刺,稍稍传播,上下震恐。始出死力相煽构,而君之祸作矣。君既没,而中朝之士虽不敢讼其事,而一时阃寄所相与谗君者,寻且坐罪罢去。又未几,故宰执之仇君者亦报罢。而君之故人俞君,于是裒辑其生平所著若干卷,刻而传之。而其子襄,来请予序之首简。

茅子受读而题之曰:若君者,非古之志士之遗乎哉?孔子删《诗》,自《小弁》之怨亲,《巷伯》之刺谗而下,其间忠臣、寡妇、幽人、怼士之什,并列之为“风”,疏之为“雅”,不可胜数。岂皆古之中声也哉?然孔子不遽遗之者,特悯其人,矜其志。犹曰“发乎情,止乎礼义”,“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戒”焉耳。予尝按次春秋以来,屈原之《骚》疑于怨,伍胥之谏疑于胁,贾谊之《疏》疑于激,叔夜之诗疑于愤,刘蕡之对疑于亢。然推孔子删《诗》之旨而裒次之,当亦未必无录之者。君既没,而海内之荐绅大夫,至今言及君,无不酸鼻而流涕。呜呼!集中所载《鸣剑》、《筹边》诸什,试令后之人读之,其足以寒贼臣之胆,而跃塞垣战士之马,而作之忾也,固矣!他日国家采风者之使出而览观焉,其能遗之也乎?予谨识之。

至于文词之工不工,及当古作者之旨与否,非所以论君之大者也,予故不著。嘉靖癸亥孟春望日归安茅坤拜手序。


代书寄衡山戴晋元 其二

明代王夫之

寒山不稳归飞鸟,锦字难传夜静鱼。闻说茂陵方病渴,莫修封禅数行书。

日登一览楼

明代陈子龙

危楼樽酒赋蒹葭,南望潇湘水一涯。

云麓半涵青海雾,岸枫遥映赤城霞。

双飞日月驱神骏,半缺河山待女娲。

学就屠龙空束手,剑锋腾踏绕霜花。


舟泊梁家庄檃括与应原忠语

明代湛若水

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

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

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于是。

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智。

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

嗟彼世间儒,憧憧起私意。自然本无为,廓之配天地。

送虚白上人序

明代高启

余始不欲与佛者游,尝读东坡所作《勤上人诗序》,见其称勤之贤曰:“使勤得列于士大夫之间,必不负欧阳公。”余于是悲士大夫之风坏已久,而喜佛者之有可与游者。

去年春,余客居城西,读书之暇,因往云岩诸峰间,求所谓可与游者,而得虚白上人焉。

虚白形癯而神清,居众中不妄言笑。余始识于剑池之上,固心已贤之矣。入其室,无一物,弊箦折铛,尘埃萧然。寒不暖,衣一衲,饥不饱,粥一盂,而逍遥徜徉,若有余乐者。间出所为诗,则又纡徐怡愉,无急迫穷苦之态,正与其人类。

方春二三月时,云岩之游者盛,巨官要人,车马相属。主者撞钟集众,送迎唯谨,虚白方闭户寂坐如不闻;及余至,则曳败履起从,指幽导胜于长林绝壁之下,日入而后已。余益贤虚白,为之太息而有感焉。近世之士大夫,趋于途者骈然,议于庐者欢然,莫不恶约而愿盈,迭夸而交诋,使虚白袭冠带以齿其列,有肯为之者乎?或以虚白佛者也,佛之道贵静而无私,其能是亦宜耳!余曰:今之佛者无呶呶焉肆荒唐之言者乎?无逐逐焉从造请之役者乎?无高屋广厦以居美女丰食以养者乎?然则虚白之贤不惟过吾徒,又能过其徒矣。余是以乐与之游而不知厌也。

今年秋,虚白将东游,来请一言以为赠。余以虚白非有求于世者,岂欲余张之哉?故书所感者如此,一以风乎人,一以省于己,使无或有愧于虚白者而已。

石经山

明代姚广孝

峨峨石经山,莲峰吐金碧。秀气钟芯题,胜槩拟西域。

竺坟五千卷,华言百师译。琬公惧变灭,铁笔写苍石。

片片青瑶光,字字太古色。功非一代就,用藉万人力。

流传鄙简编,坚固陋板刻。深由地穴藏,高从岩洞积。

初疑神鬼工,乃著造化迹。延洪胜汲冢,防虞犹孔壁。

不畏野火烧,讵愁藓苔蚀。兹山既无尽,是法宁有极。

如何大业间,得此至人出。幽明获尔利,乾坤配其德。

大哉弘法心,吾徒可为则。

岁晚留别李其础兄弟

明代黄渊

与君兄弟好,短别亦伤神。举步梅花隔,旋舟岸草新。

敝襦陪杖履,馀物寄闺人。岂不美同岁,高堂有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