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杂诗·其八

清代王士祯

新歌细字写冰纨,小部君王带笑看。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幽兰

清代曹家达

幽兰岂不芳,当门乃刈之。寄托失所天,徒为萧艾嗤。

桃李何郁郁,但解媚芳时。东风扬路尘,常恐颜色缁。

安得空山中,岁寒相与期。

夜过姑苏

清代袁棠

繁华初认阖闾城,隐隐亭台月色升。两岸吴歌平岸水,红楼高映满河镫。

寄苏园仲

清代姚鼐

苏君信慕古,阅世如有道。荡荡胸臆閒,不知何者好。

小心众人内,高视万物表。徒欲春驯雉,而羞夜撮蚤。

作吏见不能,收身岂嫌早。平城山后郡,八月衰塞草。

蠥狐祥一邱,固由佳士少。君往聊托居,已使陋俗矫。

日昨向汾阴,南行就粳稻。目病细书难,交疏吴语悄。

儿瘦苦忆翁,女嫁已泣媪。授馆赖主贤,妻孥稍相保。

嗟我别君来,仰见昏中昴。千里悬一心,频摇不可爪。

位置贤者生,岂不在苍昊。正以松柏姿,不厌藜藿饱。

诸生朱游客,数纸山公嬲。寄声问起居,曷以终素抱。

蝶恋花·独向沧浪亭外路

清代王国维

独向沧浪亭外路,六曲阑干,曲曲垂杨树。展尽鹅黄千万缕,月中并作濛濛雾。

一片流云无觅处,云里疏星,不共云流去。闭置小窗真自误,人间夜色还如许。


予告归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

清代郑燮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清平乐·弹琴峡题壁

清代纳兰性德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愁难写。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落雁西风。唤取红襟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浣溪沙·万里阴山万里沙

清代纳兰性德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

魂梦不离金屈戌,画图亲展玉鸦叉。生怜瘦减一分花。

满江红·思家

清代郑燮

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第一是隋堤绿柳,不堪烟锁。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红桥火。更红鲜冷淡不成圆,樱桃颗。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有诗人某某,酒人个个。花径不无新点缀,沙鸥颇有闲功课。将白头供作折腰人,将毋左。


弈喻

清代钱大昕

予观弈于友人所,一客数败,嗤其失算,辄欲易置之,以为不逮己也。顷之,客请与予对局,予颇易之。甫下数子,客已得先手。局将半,予思益苦,而客之智尚有余。竟局数之,客胜予十三子,予赧甚,不能出一言。后有招予观弈者,终日默坐而已。

今之学者,读古人书,多訾古人之失;与今人居,亦乐称人失。人固不能无失,然试易地以处,平心而度之,吾果无一失乎?吾能知人之失而不能见吾之失,吾能指人之小失而不能见吾之大失。吾求吾失且不暇,何暇论人哉!

弈之优劣有定也,一着之失,人皆见之,虽护前者不能讳也。理之所在,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世无孔子,谁能定是非之真?然则人之失者未必非得也,吾之无失者未必非大失也,而彼此相嗤无有已时,曾观弈者之不若已!。

黄埠墩三首 其三

清代张步瀛

轻帆叶叶卸窗前,一片琉璃混水天。水面楼台天上月,凌虚一样十分圆。

人间词话七则

清代王国维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