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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卷五十

张廷玉等

原文

尹昌隆耿通(陈谔)戴纶(林长懋)陈祚(郭循)刘球(子钺釪)陈鉴(何观)钟同(孟玘杨集)章纶(子玄应)廖庄倪敬(盛灊等)杨瑄(子源盛颙等)

尹昌隆,字彦谦,泰和人。洪武中进士及第。授修撰,改监察御史。

惠帝初即位,视朝晏。昌隆疏谏曰:“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故能庶绩咸熙,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业,宜追绳祖武,兢兢业业,忧勤万几。今乃即于晏安,日上数刻,犹未临朝。群臣宿卫,疲于伺候,旷职废业,上下懈弛。播之天下,传之四裔,非社稷福也。”帝曰:“昌隆言切直,礼部其宣示天下,使知朕过。”未几,以地震上言,谪福宁知县。燕兵既逼,昌隆以北来奏章动引周公辅成王为词,劝帝罢兵,许王入朝。设有蹉跌,便举位让之。若沈吟不断,进退失据,将求为丹徒布衣且不可得。成祖入京师,昌隆名在奸臣中。以前奏贷死,命傅世子于北平。

永乐二年册世子为皇太子,擢昌隆左春坊左中允。随事匡谏,太子甚重之。解缙之黜,同日改昌隆礼部主事。尚书吕震方用事,性刻忮。当其独处精思,以手指刮眉尾,则必有密谋深计。官属相戒,无敢白事者。昌隆前白事,震怒不应;移时又白之,震愈怒,拂衣起。昌隆退白太子,取令旨行之。震大怒,奏昌隆假托宫僚,阴欲树结,潜蓄无君心。逮下狱。寻遇赦复官。父忧起复。谒震,震温言接之。入理前奏,复下锦衣卫狱,籍其家。帝凡巡幸,下诏狱者率舆以从,谓之随驾重囚,昌隆与焉。

后数年,谷王谋反事发。以王前奏昌隆为长史,坐以同谋,诏公卿杂问。昌隆辩不已,震折之。狱具,置极刑死,夷其族。后震病且死,号呼“尹相”,言见昌隆守欲杀之云。

耿通,齐东人。洪武中举于乡。授襄阳教授。永乐初,擢刑科给事中,历左右给事。刚直敢言。尝劾都御史陈瑛、御史袁纲、覃珩朋比为蒙蔽,构陷无辜,纲、珩已下狱,瑛长官,不宜独宥。又言:骁骑诸卫仓坏,工部侍郎陈寿不预修,粮至无所受,多损耗病民;工部尚书宋礼不恤下,匠役满,不即遣归,多至失所。瑛等皆被镌责。当是时,给事中敢言者,通与陈谔。举朝惮其风采。久之,擢大理寺右丞。

帝北巡,太子监国。汉王高煦谋夺嫡,阴结帝左右为谗间,宫僚多得罪者。监国所行事,率多更置。通从容谏帝:“太子事无大过误,可无更也。”数言之,帝不悦。十年秋,有言通受请托故出人罪者。帝震怒,命都察院会文武大臣鞫之午门,曰:“必杀通无赦。”群臣如旨,当通罪斩。帝曰:“失出,细故耳,通为东宫关说,坏祖法,离间我父子,不可恕,其置之极刑。”廷臣不敢争,竟论奸党,磔死。

陈谔,字克忠,番愚人。永乐中,以乡举入太学,授刑科给事中。遇事刚果,弹劾无所避。每奏事,大声如钟。帝令饿之数日,奏对如故。曰:“是天性也。”每见,呼为“大声秀才”。尝言事忤旨,命坎瘗奉天门,露其首。七日不死,赦出还职。已,复忤旨,罚修象房。贫不能雇役,躬自操作。适驾至,问为谁。谔匍匐前,具道所以。帝怜之,命复官。

历任顺天府尹,政尚严鸷。执政忌之,出为湖广按察使。改山西,坐事落职。仁宗即位,遇赦当还故官。帝以谔前在湖广颇摭楚王细故,谪海盐知县。迁荆王长史,为王府所厌苦。宣德三年迁镇江同知。致仕归,卒。

戴纶,高密人。永乐中,自昌邑训导擢礼科给事中,与编修林长懋俱侍皇太孙说书。历中允、谕德。仁宗即位,太孙为太子,迁洗马,仍侍讲读。始成祖命太孙习武事,太孙亦雅好之,时出骑射。纶与长懋以太孙春秋方富,不宜荒学问而事游畋,时时进谏。纶又具疏为帝言之。他日,太孙侍,帝问:“宫臣相得者谁也?”太孙以纶对。因出纶奏付之,太孙由此怨纶。

长懋者,莆田人。以乡荐历青州教授,擢编修。仁宗初,进中允。为人刚严,累进直言,与纶善。

宣宗即位,加恩宫僚,擢纶兵部侍郎。顷之,复以谏猎忤旨,命参赞交阯军务。而长懋自南京来,后至,亦出为郁林知州。无何,坐怨望,并逮至京,下锦衣卫狱。帝临鞫之,纶抗辩,触帝怒,立箠死,籍其家。诸父河南知府贤、太仆寺卿希文皆被系。

而长懋在狱十年,英宗立,乃得释。复其官,还守郁林,有惠政。其卒也,州人立庙祀之。

陈祚,字永锡,吴人。永乐中进士。擢河南参议。十五年与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合疏,言建都北京非便,并谪均州太和山佃户。躬耕力作,处之晏然。仁宗立,诏选用迁谪诸臣,祚在选中。会帝崩,不果用。

宣德二年命宪臣即均州群试之,祚策第一。试吏部,复第一。遂擢御史,巡按福建。方面大吏多被弹击,禁止和买,闽人德之。还奏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注大江,苏、松舟楫,多从往来,浅狭湮塞,请开浚。从之,转漕果便。寻出按江西。

时天下承平,帝颇事游猎玩好。祚驰疏劝勤圣学。其略曰:“帝王之学先明理,明理在读书。陛下虽有圣德,而经筵未甚兴举,讲学未有程度,圣贤精微,古今治乱,岂能周知洞晰?真德秀《大学衍义》一书,圣贤格言,无不毕载。愿于听政之暇,命儒臣讲说,非有大故,无得间断。使知古今若何而治,政事若何而得。必能开广聪明,增光德业。而邪佞之以奇巧荡圣心者自见疏远,天下人民受福无穷矣。”帝见疏大怒曰:“竖儒谓朕未读《大学》耶!薄朕至此,不可不诛。”学士陈循顿首曰:“俗士处远,不知上无书不读也。”帝意稍解。下祚狱,逮其家人十余口,隔别禁系者五年,其父竟瘐死。其时,刑部主事郭循谏拓西内皇城修离宫,逮入面诘之。循抗辩不屈,亦下狱。英宗立,祚与循皆得释复官。

祚再按湖广。以奏辽王贵烚罪有所隐,与巡抚侍郎吴政逮至京,下狱。寻赦出。时王振用事,法务严峻,祚上言:“乃者法司论狱,多违定律。如侍郎吴玺误举主事吴軏,宜坐贡举非其人律,乃坐以奏事有规避律斩。及軏自经死,狱官狱卒罪应递减,乃援不应为重罪,概杖之。一事如此,余可推矣。天时不顺,灾沴数见,未必非此。”帝是之,以其章示法司。寻改南京,迁福建按察使佥事。有威惠,神祠不载祀典者悉撤去。久之,以疾归,卒。

祚天资严毅,虽子弟罕接其言笑,独重里人邢量。量博学士,隐于卜,敝屋数椽,或竟日不举火。祚数挟册就质疑,往往至暮。

郭循,字循初,庐陵人。居官有才誉。既复职,进郎中,以尚书魏源荐,擢广东参政,有剿寇功。景泰初卒。

刘球,字廷振,安福人。永乐十九年进士。家居读书十年,从学者甚众。授礼部主事。胡濙荐侍经筵,与修《宣宗实录》,改翰林侍讲。从弟玭知莆田,遗一夏布。球封还,贻书戒之。正统六年,帝以王振言,大举征麓川。球上疏曰:

帝王之驭四裔,必宥其小而防其大。所以适缓急之宜,为天下久安计也。周伐崇不克,退修德教以待其降。至于玁狁,则命南仲城朔方以备之。汉征南越不利,即罢兵赐书通好。至于匈奴,虽已和亲,犹募民徙居塞下,入粟实边,复命魏尚守云中拒之。

今麓川残寇思任发素本羁属,以边将失驭,致勤大兵。虽渠魁未歼,亦多戮群丑,为诛为舍,无系轻重。玺书原其罪衅,使得自新,甚盛德也。边将不达圣意,复议大举。欲屯十二万众于云南,以趣其降,不降则攻之。不虑王师不可轻出,蛮性不可骤驯,地险不可用众,客兵不可久淹。况南方水旱相仍,军民交困,若复动众,纷扰为忧。臣窃谓宜缓天诛,如周、汉之于崇、越也。

至于瓦剌,终为边患。及其未即骚动,正宜以时防御。乃欲移甘肃守将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为御?臣窃以为宜慎防遏,如周、汉之于玁狁、匈奴也。

伏望陛下罢大举之议。推选智谋将帅,辅以才识大臣,量调官军,分屯金齿诸要害。结木邦诸蛮以为援,乘间进攻,因便抚谕,寇自可服。至于西北障塞,当敕边臣巡视。浚筑沟垣,增缮城堡,勤训练,严守望,以防不虞,有备无患之道也。

章下兵部。谓南征已有成命,不用球言。

八年五月雷震奉天殿。球应诏上言所宜先者十事。其略曰:

古圣王不作无益,故心正而天不违之。臣愿皇上勤御经筵,数进儒臣,讲求至道。务使学问功至,理欲判然,则圣心正而天心自顺。夫政由已出,则权不下移。太祖、太宗日视三朝,时召大臣于便殿裁决庶政,权归总于上。皇上临御九年,事体日熟。愿守二圣成规,复亲决故事,使权归于一。

古之择大臣者,必询诸左右、大夫、国人。及其有犯,虽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赐之死。今用大臣未尝皆出公论。及有小失,辄桎梏箠楚之;然未几时,又复其职。甚非所以待大臣也。自今择任大臣,宜允惬众论。小犯则置之。果不可容,下法司定罪,使自为计。勿辄系,庶不乖共天职之意。

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必得清慎习礼之臣,然后可交神明。今卿贰皆缺,宜选择儒臣,使领其职。

古者省方巡狩,所以察吏得失,问民疾苦。两汉、唐、宋盛时,数遣使巡行郡县,洪、永间亦尝行之。今久不举,故吏多贪虐,民不聊生,而军卫尤甚。宜择公明廉干之臣,分行天下。

古人君不亲刑狱,必付理官,盖恐徇喜怒而有所轻重也。迩法司所上狱,多奉敕增减轻重,法司不能执奏。及讯他囚,又观望以为轻重,民用多冤。宜使各举其职。至运砖输米诸例,均非古法,尤宜罢之。

《春秋》营筑悉书,戒劳民也。京师兴作五六年矣,曰“不烦民而役军”,军独非国家赤子乎?况营作多完,宜罢工以苏其力。

各处水旱,有司既不振救,请减租税,或亦徒事虚文。宜令户部以时振济,量加减免,使不致失业。

麓川连年用兵,死者十七八,军赀爵赏不可胜计。今又遣蒋贵远征缅甸,责献思任发。果擒以归,不过枭诸通衢而已。缅将挟以为功,必求与木邦共分其地。不与则致怒,与之则两蛮坐大,是减一麓川生二麓川也。设有蹉跎,兵事无已。臣见皇上每录重囚,多宥令从军,仁心若此。今欲生得一失地之窜寇,而驱数万无罪之众以就死地,岂不有乖于好生之仁哉?况思机发已尝遣人来贡,非无悔过乞免之意。若敕缅斩任发首来献,仍敕思机发尽削四境之地,分于各寨新附之蛮,则一方可宁矣。

迤北贡使日增,包藏祸心,诚为难测。宜分遣给事、御史阅视京边官军,及时训练,勿使借工各厂,服役私家。公武举之选以求良将,定召募之法以来武勇。广屯田,公盐法,以厚储蓄。庶武备无缺,而外患有防。

疏入,下廷议。言球所奏,惟择太常官宜从,令吏部推举。修撰董璘遂乞改官太常,奉享祀事。

初,球言麓川事,振固已衔之。钦天监正彭德清者,球乡人也,素为振腹心。凡天文有变,皆匿不奏,倚振势为奸,公卿多趋谒。球绝不与通。德清恨之,遂摘疏中揽权语,谓振曰:“此指公耳。”振益大怒。会璘疏上,振遂指球同谋,并逮下诏狱,属指挥马顺杀球。顺深夜携一小校持刀至球所。球方卧,起立,大呼太祖、太宗。颈断,体犹植。遂支解之,瘗狱户下。璘从旁窃血裙遗球家。后其子钺求得一臂,裹裙以殓。顺有子病久,忽起捽顺发,拳且蹴之曰:“老贼,令尔他日祸逾我!我,刘球也。”顺惊悸。俄而子死,小校亦死。璘,字德文,高邮人。有孝行。狱解,遂归,不复出。

球死数年,瓦剌果入寇。英宗北狩,振被杀。朝士立击顺,毙之。而德清自土木遁还,下狱论斩,寻瘐死。诏戮其尸。景帝怜球忠,赠翰林学士,谥忠愍,立祠于乡。

球二子,长钺、次釪。皆笃学,躬耕养母。球既得恤,兄弟乃出应举,先后成进士。钺,广东参政;釪,云南按察使。

陈鉴,字贞明,高安人。宣德二年进士。授行人。正统中,擢御史。

出按顺天。言京师风俗浇漓,其故有五:一,事佛过甚;二,营丧破家;三,服食靡丽;四,优倡为蠹;五,博塞成风。章下礼部,格不行。

改按贵州。时麓川酋思任发子思机发遁孟养,屡上书求宥罪通贡。不许。复大举远征,兵连不解。云、贵军民疲敝。苗乘机煽动,闽、浙间盗贼大起。举朝皆知其不可,惩刘球祸,无敢谏者。十四年正月,鉴抗疏言贼酋远遁,不为边患,宜专责云南守臣相机剿灭,无远劳禁旅。王振怒,欲困之,改鉴云南参议,使赴腾冲招贼。已,复摭鉴为巡按时尝请改四川播州宣慰司隶贵州,为鉴罪,令兵部劾之,论死系狱。景帝嗣位,乃得赦。寻授河南参议。致仕归,卒。

自正统中,刘球以忤王振冤死,鉴继下狱,中外莫敢言事者数年。至景帝时,言路始开,争发愤上书。有何观者,复以言得罪去。

观以善书为中书舍人。景泰二年劾尚书王直辈正统时阿附权奸,不宜在左右。中贵见“权奸”语,以为侵已,激帝怒,下科道参议。吏科毛玉主奏稿,力诋观,林聪、叶盛持之,乃删削奏上。会御史疏亦上,中有“观考满不迁,私憾吏部”语。帝怒,下观诏狱,杖之,谪九溪卫经历。

钟同,字世京,吉安永丰人。父复,宣德中进士及第。历官修撰,与刘球善。球上封事,约与俱,复妻劝止之。球诣复邸,邀偕行。复已他往,妻从屏间詈曰:“汝自上疏,何累他人为!”球出叹曰:“彼乃谋及妇人。”遂独上奏,竟死。居无何,复亦病死。妻深悔之,每哭辄曰:“早知尔,曷若与刘君偕死。”同幼闻母言,即感奋,思成父志。尝入吉安忠节祠,见所祀欧阳修、杨邦乂诸人,叹曰:“死不入此,非夫也。”

景泰二年举进士,明年授御史。怀献太子既薨,中外望复沂王于东宫。同与郎中章纶早朝,语及沂王,皆泣下,因与约疏请复储。五年五月,同因上疏论时政,遂及复储事,其略曰:

近得贼谍,言也先使侦京师及临清虚实,期初秋大举深入,直下河南。臣闻之不胜寒心,而庙堂大臣皆恬不介意。昔秦伐赵,诸侯自若,孔子顺独忧之,人皆以为狂。臣今者之言,何以异此。臣草茅时,闻寺人构恶,戕戮直臣刘球,遂致廷臣箝口。假使当时犯颜有人,必能谏止上皇之行,何至有蒙尘之祸。

陛下赫然中兴,锄奸党,旌忠直。命六师御敌于郊,不战而三军之气自倍。臣谓陛下方且鞭挞四裔,坐致太平,奈何边氛甫息,疮痍未复,而侈心遽生,失天下望。伏愿取鉴前车,厚自奋厉。毋徇货色,毋甘嬉游。亲庶政以总威权,敦伦理以厚风俗,辨邪正以专委任,严赏罚以彰善恶,崇风宪以正纪纲。去浮费,罢冗员。禁僧道之蠹民,择贤将以训士。然后亲率群臣,谢过郊庙,如成汤之六事自责,唐太宗之十渐即改,庶几天意可回,国势可振。

又言:

父有天下,固当传之于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臣窃以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资厚重,足令宗社有托。伏望扩天地之量,敦友于之仁,蠲吉具仪,建复储位,实祖宗无疆之休。

又言:

陛下命将帅各陈方略。经旬逾时,互相委责。及石亨、柳溥有言,又不过庸人孺子之计。平时尚尔,一旦有急,将何策制之?夫御敌之方,莫先用贤。陛下求贤若渴,而大臣之排抑尤甚,所举者率多亲旧富厚之家。即长材屈抑,孰肯为言?朝臣欺谩若此,臣所以抚膺流涕,为今日妨贤病国者丑也。

疏入,帝不怿。下廷臣集议。宁阳侯陈懋、吏部尚书王直等请帝纳其言,因引罪求罢。帝慰留之。越数日,章纶亦疏言复储事,遂并下诏狱。明年八月,大理少卿廖庄亦以言沂王事予杖。左右言:事由同倡,帝乃封巨梃就狱中杖之,同竟死。时年三十二。

同之上疏也,策马出,马伏地不肯起。同叱曰:“吾不畏死,尔奚为者!”马犹盘辟再四,乃行。同死,马长号数声亦死。

英宗复位,赠同大理左寺丞,录其子启为国子生,寻授咸宁知县。启请父遗骸归葬,诏给舟车路费。成化中,授次子越通政知事,给同妻罗氏月廪。寻赐同谥恭愍,从祀忠节祠,与球联位,竟如同初志。

方同下狱时,有礼部郎孟玘者,亦疏言复储事。帝不罪。而进士杨集上书于谦曰:“奸人黄矰献议易储,不过为逃死计耳,公等遽成之。公国家柱石,独不思所以善后乎?今同等又下狱矣,脱诸人死杖下,而公等坐享崇高,如清议何!”谦以书示王文。文曰:“书生不知忌讳,要为有胆,当进一官处之。”乃以集知安州。玘,闽人;集,常熟人也。

章纶,字大经,乐清人。正统四年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

景泰初,召为仪制郎中。纶见国家多故,每慷慨论事。尝上太平十六策,反复万余言。也先既议和,请力图修攘以待其变。中官兴安请帝建大隆福寺成,将临幸。纶具疏谏,河东盐运判官济南杨浩除官未行,亦上章谏,帝即罢幸。浩后累官副都御史,巡抚延绥。纶又因灾异请求致变之由,语颇切至。

五年五月,钟同上奏请复储。越二日,纶亦抗疏陈修德弭灾十四事。其大者谓:“内官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事权,后宫不可盛声色。凡阴盛之属,请悉禁罢。”又言:“孝弟者,百行之本。愿退朝后朝谒两宫皇太后,修问安视膳之仪。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也。陛下与上皇,虽殊形体,实同一人。伏读奉迎还宫之诏曰:‘礼惟加而无替,义以卑而奉尊。’望陛下允蹈斯言。或朔望,或节旦,率群臣朝见延和门,以展友于之情,实天下之至愿也。更请复汪后于中宫,正天下之母仪;还沂王之储位,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则和气充溢,灾沴自弭。”疏入,帝大怒。时日已暝,宫门闭。乃传旨自门隙中出,立执纶及钟同下诏狱。榜掠惨酷,逼引主使及交通南宫状。濒死,无一语。会大风扬沙,昼晦,狱得稍缓,令锢之。明年杖廖庄阙下。因封杖就狱中杖纶、同各百。同竟死,纶长系如故。

英宗复位,郭登言纶与廖庄、林聪、左鼎、倪敬等皆直言忤时,宜加旌擢。帝乃立释纶。命内侍检前疏,不得。内侍从旁诵数语,帝嗟叹再三,擢礼部右侍郎。

纶既以大节为帝所重,而性亢直,不能谐俗。石亨贵幸招公卿饮,纶辞不往,又数与尚书杨善论事不合。亨、善共短纶。乃调南京礼部,就改吏部。

宪宗即位,有司以遗诏请大婚。纶言:“山陵尚新,元朔未改,百日从吉,心宁自安。陛下践阼之初,当以孝治天下,三纲五常实原于此。乞俟来春举行。”议虽不从,天下咸重其言。

成化元年,两淮饥,奏救荒四事。皆报可。四年秋,子玄应以冒籍举京闱。给事中朱清、御史杨智等因劾纶,命侍郎叶盛勘之。明年,纶及佥都御史高明考察庶官,两人议不协。疏既上,纶复独奏给事中王让不赴考察,且言明刚愎自用,己言多不见从,乞与明俱罢。章并下盛等。于是让及下考诸臣连章劾纶。纶亦屡疏求罢。帝不听。既而盛等勘上玄应实冒籍。帝宥纶,而所奏他事,亦悉不问。未几,复转礼部。温州知府范奎被论调官。纶言:“温州臣乡郡,奎大得民心。解官之日,士民三万人哭泣攀辕,留十八日乃得去。请还之以慰民望。”章下所司,竟报寝。

纶性戆,好直言,不为当事者所喜。为侍郎二十年,不得迁,请老去。久之卒。居数年,其妻张氏上其奏稿,且乞恩。帝嘉叹,赠南京礼部尚书,谥恭毅,官一子鸿胪典簿。

玄应后举进士,为南京给事中。偕同官论陈钺罪,忤旨停俸。孝宗嗣位,上治本五事。仕终广东布政使。

廖庄,字安止,吉水人。宣德五年进士。八年改庶吉士,与知县孔友谅等七人历事六科。

英宗初,授刑科给事中。正统二年,御史元亮请如诏书蠲边军侵没粮饷,不允。按察使龚鐩亦请如诏书宥盗犯之未获者,法司亦寝不行。庄以诏书当信,上章争之。五年诏京官出修荒政,兼征民逋。庄虑使者督趣困民,请宽灾伤州县,俟秋成。从之。振荒陕西,全活甚众。还奏宽恤九事,多议行。杨士奇家人犯法,偕同官论列。或曰:“独不为杨公地乎?”曰:“正所以为杨公也。”八年命与御史张骥同署大理寺事。逾月,授左寺丞。

十一年迁南京大理少卿。逾二年,奸人陈玞者,与所亲贾福争袭指挥职。南京刑部侍郎齐韶纳玞贿,欲夺福官与之,为庄所驳。韶捶福至死,被逮。玞亦诬庄,俱征下诏狱。会韶他罪并发,弃市,庄乃得释。

景泰五年七月上疏曰:“臣曩在朝,见上皇遣使册封陛下,每遇庆节,必令群臣朝谒东庑,恩礼隆洽,群臣皆感叹,谓上皇兄弟友爱如此。今陛下奉天下以事上皇,愿时时朝见南宫,或讲明家法,或商略治道,岁时令节,俾群臣朝见,以慰上皇之心,则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亦安矣。太子者,天下之本。上皇之子,陛下之犹子也。宜令亲儒臣,习书策,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臣民晓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岂不美欤?盖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继体守成者,此天下也。上皇北征,亦为此天下也。今陛下抚而有之,宜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所以系属天下之人心,即弭灾召祥之道莫过于此。”疏入,不报。明年,庄以母丧,赴京关给勘合,诣东角门朝见。帝忆庄前疏,命廷杖八十,谪定羌驿丞。

天顺初,召还。时母丧未终,复遭父丧,特予祭葬,命起复,仍官南京。天顺五年就擢礼部右侍郎,改刑部。成化初,召为刑部左侍郎。逾年卒。赠尚书,谥恭敏。

庄性刚,喜面折人过,而实坦怀无芥蒂。不屑细谨,好存谢宾客为欢狎。既官法司,或劝稍屏谢往来,远嫌疑。庄笑曰:“昔人有言‘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吾无愧吾心而已。”卒之日,无以为敛,众裒钱助其丧。

初,景帝时,英宗在南宫,左右为离间。及怀宪太子薨,群小恐沂王复立,谗构愈甚。故钟同、章纶与庄相继力言,皆得罪。然帝颇感悟。六年七月辛巳,刑科给事中徐正请间言事。亟召入,乃言:“上皇临御岁久,沂王尝位储副,天下臣民仰戴。宜迁置所封之地,以绝人望。别选亲王子育之宫中。”帝惊愕,大怒,立叱出之。欲正其罪,虑骇众,乃命谪远任,而帝怒未解。己,复得其淫秽事,谪戍铁岭卫。盖帝虽怒同等所言过激,而小人之言亦未遽听也。迨英宗复辟,于谦、王文以谋立外藩,诛死,其事遂不白云。

倪敬,字汝敬,无锡人。正统十三年进士。擢御史。景泰初,畿辅饥,命出视。请蠲田租,户部持不可。再疏争,竟得请。巡按山西。时有入粟补官令,敬奏罢之。戍将侵饷者,悉按治,豪猾敛迹。再按福建。时议将复银冶,敬未行,抗疏论,得寝。既至,奏罢诸司器物滥取于民者。镇守内臣戴细保贪横,敬列其罪以闻。帝召细保还,命敬捕治其党,吏民相庆。代还,留家四月,逮治,寻复职。

六年七月,以时多灾异,偕同官吴江盛昶、江阴杜宥、芜湖黄让、安福罗俊、固始汪清上言:“府库之财,不宜无故而予;游观之事,不宜非时而行。曩以斋僧,屡出帑金易米,不知栉风沐雨之边卒,趋事急公之贫民,又何以济之?近闻造龙舟,作燕室,营缮日增,嬉游不少,非所以养圣躬也。章纶、钟同直言见忤,幽锢逾年,非所以昭圣德也。愿罢桑门之供,辍宴佚之娱,止兴作之役,宽直臣之囚。”帝得疏不怿,下之礼部。部臣称其忠爱。帝报闻,然意终不释。未几,诏都御史萧维祯考察其属,谕令去之。御史罢黜者十六人,而敬等预焉;皆谪为典史,敬得广西宜山。英宗复辟,诏皆授知县,乃以敬知祥符。安远侯柳溥器敬,西征,请以自随,改都督府都事。逾年师还,卒。士类惜之。

盛昶等五人,皆进士。昶隽爽负气。尝按广东,劾巡抚侍郎揭稽不职,稽坐左迁。昶后为罗江知县,擢叙州知府,并有御寇功。杜宥为英德知县。邻境多寇,创立县城。尝被围粮尽,宥死守不下。夜缒死士焚其营,贼始惊溃。移韶州通判,谢病归。黄让知安岳,迁中府都事。以挞锦衣卫隶,为门达所谮,戍广西。赦还,复冠带。贫甚,课耕自给。罗俊尝巡按四川,有廉声。仕终南雄知府。

杨瑄,字廷献,丰城人。景泰五年进士。授御史。刚直尚气节。景帝不豫,廷臣请立东宫,帝不允。瑄与同官钱琎、樊英等约疏争,会“夺门”事起,乃已。

天顺初,印马畿内。至河间,民诉曹吉祥、石亨夺其田。瑄以闻,并列二人怙宠专权状。帝语大学士李贤、徐有贞曰:“真御史也。”遂遣官按核,而命吏部识瑄名,将擢用。吉祥闻之惧,诉于帝,请罪之。不许。

未几,亨西征还,适彗星见,十三道掌道御史张鹏、盛颙、周斌、费广、张宽、王鉴、赵文博、彭烈、张奎、李人仪、邵铜、郑冕、陶复及御史刘泰、魏翰、康骥将劾亨、吉祥诸违法事。先一日,给事中王铉泄于亨。亨与吉祥泣诉帝,诬鹏等为已诛内官张永从子,结党排陷,欲为永报仇。明日疏入,帝大怒,收鹏及瑄。御文华殿,悉召诸御史,掷弹章,俾自读。斌且读且对,神色自若。至冒功滥职,帝诘之曰:“彼帅将士迎驾,朝廷论功行赏,何云冒滥?”斌曰:“当时迎驾止数百人,光禄赐酒馔,名数具在。今超迁至数千人,非冒滥而何?”帝默然,竟下瑄、鹏及诸御史于狱。榜掠备至,诘主使者,瑄等无所引,乃坐都御史耿九畴、罗绮主谋,亦下狱。论瑄、鹏死,余遣戍。亨等复谮诸言官。帝谕吏部,给事、御史年逾三十者留之,余悉调外。尚书〈王翱〉列上给事中何玘等十三人,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诏以玘等为州判官,祯等为知县。会大风震雷,拔木发屋,须臾大雨雹。亨、吉祥家大木俱折,二人亦惧。掌钦天监礼部侍郎汤序本亨党,亦言上天示警,宜恤刑狱。于是帝感悟,戍瑄、鹏铁岭卫,余贬知县,泰、翰、骥三人复职,而玘、祯等亦得无调。玘、鹏行半道,适承天门灾,肆赦放还。或谓当诣亨、吉祥谢,二人卒不往,复谪戍南丹。

宪宗即位,并还故官。瑄寻迁浙江副使。按行海道,禁将校私纵戍卒。修捍海塘,筑海盐堤岸二千三百丈,民得奠居。为副使十余年,政绩卓然,进按察使。西湖水旧可溉诸县田四十六万顷,时堙塞过半,瑄请浚之。设防置闸,以利灌溉,功未就,卒。海盐人祠祀之。

子源,字本清,幼习天文,授五官监候。正德元年,刘瑾等乱政,源上言:“自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不止。大角,天王之坐,心宿中星,天王正位也,俱宜安静,今乃动摇。其占曰:‘人主不安,国有忧。’意者陛下轻举逸游,弋猎无度,以致然也。又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第二曰天璇,后妃之象。后妃不得其宠则不明,广营宫室妄凿山陵则不明。第三曰天机,不爱百姓,骤兴征徭则不明。第四曰天权,号令不当则不明。伏愿陛下祗畏天戒,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畋,罢骑射,停工作,申严号令,毋轻出入,抑远宠幸,裁节赐予,亲元老大臣,日事讲习,克修厥德,以弭灾变。”疏下礼部,尚书张升等称源忠爱。报闻。

迨十月,霾雾时作,源言:“此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其君,小人擅权,下将叛上。”引譬甚切。瑾怒,矫旨杖三十,释之。又上言:“自正德二年来,占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乞收揽政柄,思患预防。”盖专指瑾也。瑾大怒,召而叱之曰:“若何官,亦学为忠臣?”源厉声曰:“官大小异,忠一也。”又矫旨杖六十,谪戍肃州。行至河阳驿,以创卒。其妻斩芦荻覆之,葬驿后。

杨氏父子以忠谏名天下,为士论重。而源小臣抗节,尤人所难。天启初,赐谥忠怀。

盛颙,字时望,无锡人。周斌,字国用,昌黎人。王鉴,太原人。赵文博,代州人。彭烈,峡江人。李人仪,隆昌人。邵铜,闽县人。郑冕,乐平人。皆进士,授御史。颙降束鹿知县;斌,江阴;鉴,肤施;文博,淳化;烈,江浦;人仪,襄阳;铜,博罗;冕,衡山。并有善政。

束鹿徭役苦不均,颙为立九则法,继者莫能易。母忧去。服除,民相率诣阙乞还。颙再任,益不用鞭扑。讼者,谕之,辄叩头不复辩。邻邑讼不决,亦皆赴诉,片言折之,各心厌去。郊外有隙地,争来筑室居之,遂成市,号为“清官店”。

斌在江阴,有惠政。民歌曰:“旱为灾,周公祷之甘露来;水为患,周公祷之阴雨散。”天顺七年,先以荐擢开封知府。而颙等至宪宗嗣位,所司以治行闻。帝曰:“诸臣直谏为权幸所排,又能称职,其悉予郡。”于是擢颙知邵武;鉴,延安;文博,卫辉;烈,河南;人仪,荆州;铜,温州;冕,衡州。颙复以任治剧,调延平。巡按御史上颙政绩;陕西、湖广守臣亦上鉴、人仪居县时治行。皆特赐封诰。

颙累迁陕西左布政使。时三边多警,岁复洊饥。颙经画馈饷无缺,军民悉安。成化十七年召为刑部右侍郎。居二年,山东旱饥,盗起,改颙左副都御史往巡抚。颙至露祷,大雨霑溉,稿禾复苏。举救荒之政,既振,余粟尚百余万石。又推行九则法于诸府,黜暴除苛,民甚德之。居三年,以老致仕。弘治中卒。

斌,历广东右布政使。初去江阴,民立生祠。及自开封迁去,民亦涕泣追送焉。鉴,初为御史,尝于左顺门面斥中官非礼。中官怒甚,因考察属都御史萧维祯去之,维祯不可而止。文博,终巡抚河南右副都御史。烈,广东左布政使。费广等无考。

赞曰:直言敢谏之士,激于事变,奋不顾身,获罪固其所甘心耳。然观尹昌隆死于吕震;耿通陷于高煦;刘球之毙,陈鉴之系,由于王振;杨瑄之戍,厄于石亨、曹吉祥;乃至戴纶谏游猎,陈祚请勤学,钟同、章纶、廖庄倡复储,倪敬等直言时事,皆用贾祸。忠臣之志抑而不伸,亦可悲夫。


译文

尹昌隆,字彦谦,泰和人。洪武年间,进士及第。被授予修撰,后改任监察御史。

惠帝刚即位时,出来视朝较晚,昌隆上疏劝谏道:“高皇帝鸡鸣而起,黎明即上朝,太阳没出已经接见百官了,所以能够百务振兴,天下平安。陛下继承大业,应该继承祖宗的雄武精神,兢兢业业,忧勤万机。但现在却已图安逸,太阳已出来数刻,还没有临朝。群臣宿卫宫中,疲于等候,旷职废业,上下松弛。如果这种现象传到天下四裔,将不是社稷之福。”皇上说“:昌隆的话很恳切坦直,礼部将他的话宣示天下,使天下知道我的过错。”不久,他因有地震又上书,被贬任福宁县知县。燕王军队逼近时,昌隆以北方来的章奏动辄便引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为由,劝皇上罢兵,允许燕王入京朝见;如果有了差错,便让出皇位;如果现在沉吟不断,进退唯艰,那以后想求作丹徒布衣也不行了。成祖入京师后,昌隆名在奸臣之中,因前面这篇奏章被免去死罪,命他到北平教授世子。

永乐二年,册封世子为皇太子,升昌隆为左春坊左中允。他随事匡正劝谏,太子很敬重他。解缙被贬退时,同一天改任昌隆为礼部主事。尚书吕震正在掌权,他性格刻薄妒嫉,当他独处深思时,如果用手指刮眉毛,则定有密谋深计,他的属官一发现便互相告诫,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来汇报事情。昌隆上前汇报,吕震怒而不应。过了一会儿昌隆又汇报,吕震更怒了,拂衣而起。昌隆退下去向太子汇报,取得令旨来实行。吕震大怒,上奏说昌隆假托东宫臣僚,暗中想结党,蓄藏无君之心。昌隆被逮捕入狱,不久遇上赦令得以复官。父亲去世后,他不待守孝期满,即被召回任职,他去拜见吕震,吕震温言接待他。他入宫处理先前的奏章,又被投进锦衣卫监狱,并被抄了家。皇上每次出京巡幸,被投进诏狱人的都被车载随从,称为随驾重犯,昌隆也在其中。

过了几年,谷王谋反之事发。因谷王先前曾奏请昌隆做他的长史,就判他以同谋之罪,诏令公卿一起审问。昌隆不停地申辩,吕震驳斥他。定案之后,把他极刑处死,并将他诛族。后来吕震病重将死,叫喊“尹相”,说见到昌隆想杀他。

戴纶,高密人。永乐年间,由昌邑县训导升为礼科给事中,与编修林长懋一同侍奉皇太孙说书。历任中允、谕德。仁宗即位后,太孙成为太子,戴纶升为洗马,仍侍奉太子讲读经史。当初成祖命太孙练习武事时,太孙也雅好练武,时常出去骑马射箭。戴纶与林长懋认为太孙正当年轻,不应该荒废学问而专事游玩打猎,便经常劝谏太孙。戴纶还写了一篇奏疏对皇上谈及此事。过了几天,太孙侍奉皇上,皇上问道:“宫臣中你与谁最合得来?”太孙说是戴纶。皇上便拿出戴纶的奏疏交给他,太孙因此而怨恨戴纶。

林长懋是莆田人,以乡荐历任青州教授,升为编修。仁宗即位之初,他升为中允。他为人刚正严厉,多次进献直言,与戴纶关系很好。

宣宗即位后,加恩给东宫臣僚,升戴纶为兵部侍郎。不久,他又因劝谏皇上打猎而忤逆了皇上的心意,被派去参赞交趾军务。而林长懋从南京来京,因为迟到,也被出任为郁林州知州。不久,说他们有怨望情绪,把他们都逮到京师,投进锦衣卫监狱。皇上亲临审问他们,戴纶抗辩,触怒了皇上,立即把他打死,并抄了他的家。他的叔父河南知府戴贤、太仆寺卿戴希文也都被关押起来。

而林长懋在监狱十年,英宗即位后才被释放出来,恢复原官,回任郁林知州,实行过仁惠之政。他死后,州人立庙来祭祀他。

陈祚,字永锡,吴县人。永乐年间中进士。升为河南参议。十五年(1417),他与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联合上疏说建都北京不便,结果他们都被贬到均州太和山做佃户。陈祚躬耕力作,泰然处之。仁宗即位后,下诏选用被贬出的诸臣,陈祚也在被选之列。正值皇上去世,他没能被起用。

宣德二年(1427),命地方长官到均州考核他们,陈祚考取第一名。吏部考试,他又是第一。皇上于是升他为御史,巡按福建。他在任时方面大官多被弹劾,他还禁止和买,福建人很感激他。他回来后上奏说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注入大江,苏州、松江的船只,多由此往来,而河道过于浅狭,并且有淤塞,请求开通疏浚。皇上听从了。转运漕米果然更加方便了。不久他出京巡按江西。

当时天下承平,皇上很喜欢游玩打猎以及玩好之物。陈祚传上奏疏劝皇上勤于圣人之学。大略是说“:帝王之学首先要明理,明理在于读书。陛下虽然有圣德,而讲经筵不怎么举行,讲学也达不到应有的程度,圣贤思想的精微、古今的治乱,怎能周知洞悉呢?真德秀的《大学衍义》一书,对于圣贤的格言,无不详加记载。愿陛下在听政之余,命儒臣讲解,没有大的原因,不得间断。如果知道古今怎么得到治理,政事怎么处理,一定能使陛下开广耳目,增光德业,而企图以奇技淫巧来动摇皇上意志的邪佞之徒自然会日见疏远,天下人民则受福无穷了。”皇上见到奏疏后大怒说“:这小儒敢说朕没读过《大学》吗?他这样来鄙薄我,不可不诛。”学士陈循叩头说道“:俗士处在远方,不知道圣上无书不读罢了。”皇上怒意稍解。把陈祚投进监狱,并将他的家人十余口也逮捕了,分别隔离关押了五年,他的父亲竟死于狱中。那时,刑部主事郭循谏阻拓宽西内的皇城来修建离宫,被逮入宫当面责问。郭循抗辩不屈,也被投进监狱。英宗即位后,陈祚和郭循都得释放复官。

陈祚再次巡按湖广。他因为上奏辽王朱贵..有隐罪,与巡抚侍郎吴政被逮到京,投进监狱。不久被赦免出来。当时王振专权,执法专务严峻,陈祚上书说“:近来法律部门断案,多违背固有的法律。如侍郎吴玺错误举荐主事吴车兀,应判推荐非人之罪,而现在却依奏事有规避的律条判了斩刑。吴车兀自杀后,狱官狱卒之罪应递减,却援引不应为重罪的条文,一概杖打他们。一事如此,其他的可以推想了。如今天时不顺,灾异频繁发生,未必不与此有关。”皇上很赞同他的意见,将他的奏章出示给司法官员。不久他改调南京,升为福建按察司佥事。他任官威严但也仁爱,对不载入祀典的神祠都全部撤除。后来,他因病归家。去世。

陈祚生性威严,即使对子弟也很少跟他们言笑,唯独敬重乡人邢量。邢量是博学之士,以占卜隐居,几间破屋,有时几天不生火。陈祚经常挟着书去向他请教,往往到晚上才回来。

刘球,字廷振,安福人。永乐十九年(1421),中进士,随后在家读书十年,听他讲学的人很多。后被授予礼部主事。胡氵荧推荐他侍奉讲经筵,参与编修《宣宗实录》,改任翰林侍讲。他的堂弟刘王比任莆田县知县,送给他一匹夏布。刘球封还给他,并写了一封信告诫他。

正统六年(1441),皇上因王振的建议,大举征讨麓川。刘球上疏说:

“帝王统治四方,必定宽宥小敌而防备大敌,以此制定缓急之策,以期达到天下义安。周代伐崇不克,便退而施行德教,等待他来投降;至于犭严狁,则命南仲修朔方城来防备他们。汉朝征伐南越不利,便罢兵赐书信与他们通好;至于匈奴,虽然已经和亲,仍招募百姓迁居塞下,输运粮食充实边防,又命魏尚驻守云中以抗拒他们。

“现在麓川的残寇思任发一向本是我国的羁縻属民,因为边将统驭失误,致使他反叛,惊动大兵。虽然巨魁还没有消灭,但也杀戮了群丑不少,是诛杀还是放过他,已经无关轻重。皇上在玺书中原谅了他的罪恶,使他得以自新,这本是盛德之举。边将不了解皇上圣意,又计划大举兴兵,想在云南屯驻十二万部队,以促使他投降,不投降便攻打他。他们没有考虑到王师不可轻易出动,蛮夷的品性不可骤然驯服,地形太险不可以动众,客地之兵不可长久滞留该地。况且南方水灾旱灾不断,军民交困,如果又要动众,因此而造成的纷扰很值得担扰。臣私下以为应延缓天诛之举,就像周、汉之对付崇、南越那样。

“至于瓦剌,终究要成为边防的祸患。在他还没有骚动的时候,正宜抓紧时机防御。而现在却想调甘肃守将去南征,如果突然有警,怎么抵御?臣私下以为应慎重防范,就像周、汉之对付犭严狁、匈奴那样。

“臣衷心希望陛下停罢大举用兵的建议,推荐有智谋的将帅,以有才识的大臣辅佐,酌情调遣官军,分屯金齿等要害地区,联结木帮各蛮人作为援兵,乘隙进攻,顺便进行招抚,这样贼寇自会屈服。至于西北边塞,应当敕令边臣巡视,疏浚沟渠,构筑城墙,增修城堡,勤于训练,严于守备和..望,以防不测,这才是有备无患之道。”

奏章下到兵部。他们说南征已有成命,没有采纳刘球的建议。

八年(1443)五月,雷击奉天殿。刘球响应诏令,上书提出应当首先实行的十项建议。大略是说:

“古代圣王不做无益之举,所以心正而上天不反对他。臣愿皇上勤于御临讲经筵,引进一些儒臣,来讲解追求至上之道,务必使学问功夫到家,理性和欲望判然可分,这样则圣心正而天心自顺。政令出自皇上自己,则权力就不会下移。太祖、太宗每天临朝三次,经常把大臣召到便殿处理百政,权力归总于上。皇上已登基九年,对于事体已经逐渐熟悉,愿陛下遵守二圣的成规,恢复他们亲自裁决政事的做法,使权力归一。

“古代选择大臣,必定先询问身边的人,以及大夫、国人。大臣犯有过失,虽犯到大辟之罪也不用刑具处决,只将他赐死。现在选用大臣不曾都出于公论,到他们有了小的过失,便加以桎梏,拷打他们。但过了不久,又给他们复职,这很不是待大臣之礼。从今以后选择任用大臣,应使公论感到满意。大臣有小过,则放过不问。果真是不可原谅,也要交给法律部门定罪,让他们自作打算。不要动辄就抓起来,以便不违背他们供奉天职之意。

“现在的太常,也就是古代的秩宗,一定要选得清明谨慎、熟习礼法的大臣,然后才可与神明沟通。如今太常寺正卿佐官都出缺,应选择儒臣,使他们掌管这一职务。

“古代出巡考察行狩,目的是为了考察官吏得失,询问民间疾苦。两汉、唐、宋鼎盛时期,都多次派遣使者巡行郡县,洪武、永乐年间,也曾实行过。现在已久不这么做了,所以官吏多贪污残暴,民不聊生,而军卫之中尤甚。应选择公正廉明能干之臣,派他们分别巡行天下。

“古代君主不亲自审理刑狱,一定要交付理刑官,是因为担心会凭自己的喜怒而在定刑时有所轻重。近来法律部门所呈上的案件,多是奉了敕令增减轻重。法律部门不能坚持原则上奏,到审讯别的囚犯时,又观望圣旨以为轻重,因此百姓多受冤枉,应该让他们各司其职。至于运转输米等作法,都不是古法,尤其应该废除。

“《春秋》对于营造建筑工程,都加以记载,是告诫后人不要烦劳百姓。京师修建已五六年了,说是不烦劳百姓,但却役使士兵,难道军人不是国家赤子吗?况且工程多已完工,应该停工以解除人民的压力。

“各地水旱灾害发生,有关官员既不赈济救灾,又不请减免租税,有的还是徒事虚文而已。应令户部定期赈济,量加减免租税,使百姓不至于失业。

“麓川连年用兵,死亡十分之七八,军费开支和封赏的爵位不可胜计。现在又派蒋贵远征缅甸,责成他们献出思任发。即使真的擒拿回来,不过是悬首于通衢示众而已。而缅甸将因此要挟功劳,一定请求与木邦共同瓜分其地。如果不给则会惹他们动怒,给他们则两蛮坐大,这是减一麓川而生出两个麓川。假如一有失误,则兵事不已。臣见皇上每次审理重犯,多宽宥他们,令他们从军,仁心如此!现在却因为想生擒一个失地的逃窜之寇,而驱使数万无罪之众奔赴死地,这岂不是有悖皇上好生之仁!况且思机发已曾派人来朝贡,并非没有悔过乞免之意。如果敕令缅甸斩思任发的头来献,仍敕令思机发全部割出四境之地,分给各寨新归附的蛮人,则一方可得安宁了。

“迤北朝贡使者越来越多,包藏祸心,诚然难以估测。应分派给事中、御史巡视京师边防各军,及时训练,不要让他们向各厂借用工役之人,服役于私家。公开实行武选以求良将,制定招募之法以招来武勇之人;广办屯田,公行盐法,以充实储蓄,使武备不缺,而对于外患也有防范。”

奏疏呈入后,皇上交廷臣讨论。廷臣说刘球的奏请,只有选择太常官这一条应该听从。皇上令吏部推举人选。修撰董瞞于是请改任太常官,奉行祭祀事务。

当初,刘球说麓川之事时,王振已经恨他。钦天监正彭德清与刘球是同乡,一向做王振的心腹。凡天文有变,他都隐匿不报,倚仗王振的权势为奸。公卿多去拜谒他,刘球却绝不与他往来。彭德清恨他,便摘引奏疏中揽权的那段话,对王振说:“这是指您。”王振更加愤怒。正好董瞞的奏疏呈上了,王振便说刘球与他同谋,将他们都逮入诏狱,吩咐指挥马顺杀刘球。马顺深夜带着一名小校持刀到关押刘球的地方。刘球正睡着,马上起身站起,大喊太祖、太宗。他头被砍断了,身体还站着。马顺遂将他肢解,埋在监狱门口之下。董瞞从旁边偷出血裙送给刘球家人。后来他的儿子刘钺找到一条手臂,用血裙裹起来装殓了。马顺有个儿子病了很久了,突然起来抓住马顺的头发,拳脚相加说道:“老贼,我要让你将来死得比我还惨!我,是刘球。”马顺非常吃惊。不久他的儿子死了,那名小校也死了。董瞞,字德文,高邮人,有孝行。出狱之后,他便回家了,从此不再出来做官。

刘球死后几年,瓦剌果然入侵。英宗被俘,王振被杀。朝廷官员立即击打马顺,将他打死了。而彭德清从土木堡逃回来后,被投进监狱,判了斩刑,不久他死于狱中。诏令将他戮尸。景帝怜惜刘球的忠诚,赠给他翰林学士,谥忠愍,在他的家乡立祠祭祀他。

章纶,字大经,乐清人。正统四年(1439),中进士。被授予南京礼部主事。

景泰初年,他被召回任仪制郎中。章纶见国家多有变故,经常慷慨上书论事。他曾呈上太平十六策,总共达一万余言。也先议和后,章纶请求全力修整武备,以待将来之变。宦官兴安请皇上修建大隆福寺,建成之后,皇上将临幸该寺,章纶上疏劝谏。河东盐运判官济南人杨浩受到任命后还没上任,也上疏劝谏。皇上便撤消临幸的计划,杨浩后来累任副都御史,巡抚延绥。章纶又因发生灾异,请求寻找导致灾变的原因,用语非常恳切。

五年(1454)五月,钟同上奏请求恢复储君。过了两天,章纶也上疏陈述修德消灾等十四项建议。主要是说“:宦官不可干预外朝政事,佞臣不可偷窃事权,后宫不可盛行声色。凡阴盛之类的事,请都禁止。”他又说:“孝悌是百行之本。愿陛下退朝之后朝见两宫皇太后,修问安视膳食之仪。上皇君临天下十四年,是天下之父。陛下曾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陛下与上皇,形虽异体,实同一人。臣伏读奉迎上皇回宫的诏书说‘:礼惟有加尊而不能降低,义则以卑来奉尊。’望陛下履行这一诺言,或者在初一、十五,或者在节日元旦,率领群臣在延和门朝见上皇,以示兄弟之情,这实是天下的至愿。还要请恢复汪后中宫的地位,以正天下之母仪;恢复沂王储君的地位,以定天下之大本。这样则和气充盈,灾异自消。”奏疏呈入后,皇上大怒。当时太阳已经落山,宫门已经关闭,皇上于是命将圣旨从门缝中传出,立即将章纶和钟同逮入诏狱。他们受到惨酷的拷打,逼迫他们交待主使人以及交通南宫(上皇住在南宫)的情况。他们濒临死亡,但终无一语。正好刮起大风,飞扬的尘沙使白昼变暗,案情稍得缓解。皇上令禁锢他们。第二年杖打廖庄于宫门之下,并封杖到狱中杖打章纶、钟同各一百下。钟同竟被打死,章纶仍长期关押。

英宗复位后,郭登说章纶和廖庄、林聪、左鼎、倪敬等人都因直言而忤逆了时政,宜加以表彰和提拔。皇上于是立即释放章纶。皇上命内侍宦官寻找章纶先前的奏疏,但找不到。内侍从旁背诵了几句,皇上叹息再三,升章纶为礼部右侍郎。

章纶既因具备大节被皇上所重,但性格仍很刚直,不能随俗。石亨贵幸之后,召公卿去饮酒,章纶推辞不去,又多次与尚书杨善论事意见不合,石亨、杨善便一同贬低章纶。章纶于是被调到南京礼部,又在那里改调到吏部。

宪宗即位后,有关官员根据遗诏请求皇上举行大婚。章纶说“:先帝山陵尚新,年号还没改,先帝逝世百日即改行吉礼,心中能自安吗?陛下登基之初,应当以孝治天下。三纲五常实根源于此,请待来春之后再举行。”他的建议虽然不被采纳,但天下都很敬重他的话。

成化元年(1465),两淮闹饥荒,他上奏救荒四条建议,都被批准了。四年(1468)秋,他的儿子玄应冒名考中会试。给事中朱清、御史杨智等人因此弹劾章纶,皇上命侍郎叶盛调查。第二年,章纶与佥都御史高明考察百官,两人意见不合。奏疏呈上后,章纶又独自上奏说给事中王让不参加考察,并且说高明刚愎自用,自己的意见多不见赞同,请求将他与高明一同罢免。他的奏章都下到叶盛等人手中。于是王让以及参加考察的诸臣连着上书弹劾章纶。章纶也多次上疏请求罢免。皇上不听。后来叶盛等人查出玄应确实是冒名。皇上宽宥了章纶,而他所奏的其他事情,也都不问。不久,他又转调礼部。温州知府范奎被弹劾调官,章纶说:“温州是臣的故乡,范奎大得民心。他解官之日,士民三万人哭泣攀着车辕,留了十八天才得离去。请求让他回任,以安慰民望。”奏章下到有关部门,竟被反对。

章纶性戆直,好直言,不为当权者所喜欢。他任侍郎二十年,不得升迁,以年老请求离去。后来他去世。过了几年,他的妻子张氏呈上他的奏稿,并请加恩。皇上嘉奖叹息,赠他为南京礼部尚书,谥恭毅,授予他的一个儿子为鸿胪寺典簿。

廖庄,字安止,吉水人。宣德五年(1430),中进士。八年,改任庶吉士,与知事孔友谅等七人历事六科。

英宗即位之初,他被授予刑科给事中。正统二年(1437),御史元亮请如诏书中所说免除边防军吞没的粮饷,皇上不准。按察使龚钅遂也请如诏书中所说宽宥还没有被抓获的盗窃犯,司法部门也压下不执行。廖庄认为诏书当言而有信,上书力争。五年,诏令京官出京治理救荒之政,兼追回逃亡的百姓。廖庄担心使者催促百姓,从而使百姓受困,便请宽免受灾的州县,以待秋成,皇上听从了。他在陕西救荒,救活了很多人。回来后他上奏宽免抚恤九项建议,多得讨论实行。杨士奇家人犯法,他与同官弹劾。有人说“:难道不要为杨公留个退路吗?”廖庄说:“这正是为了杨公。”八年,命他与御史张骥共同代理大理寺事务。过了一个月,他被授予左寺丞。

十一年(1446),他升为南京大理寺少卿。过了两年,奸人陈王夫与亲戚贾福争袭指挥一职。南京刑部侍郎齐韶接受陈王夫的贿赂,想夺贾福的官给他,被廖庄驳斥。齐韶将贾福捶打至死,被逮捕,陈王夫也诬陷廖庄,两人都被投进诏狱。正好齐韶别的罪行也败露了,便将他押到市场斩首,暴尸街头,廖庄才得到释放。

景泰五年(1454)七月,廖庄上疏说:“臣从前在朝廷的时候,见上皇派使者册封陛下,每遇庆典节日,一定令群臣在东庑朝谒陛下,上皇对您的恩礼非常隆重,群臣也都感叹,说上皇对兄弟竟是这么友爱。现在陛下奏天下以侍奉上皇,愿陛下时常到南宫朝见上皇,或者讨论家法,或者商量治国之道,逢年过节,让群臣去朝见他,以安慰上皇之心。这样则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也安。太子,是天下的根本。上皇之子,也就是陛下之子。应令太子亲近儒臣,学习书策,以待皇上后嗣的诞生,使天下臣民都知道陛下有公天下之心,岂不美哉?天下者,是太祖、太宗的天下。仁宗、宣宗继承大统守成的,是这个天下。上皇北征,也是为了这个天下。现在陛下拥有这个天下,应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想想怎样去收取天下人心,消灾召祥之道莫过于此。”奏疏呈入后,不见回报。第二年,廖庄因母亲去世,赴京交回勘合,到东角门朝见皇上。皇上想起廖庄前头的奏疏,命将他廷杖八十下,贬为定羌驿丞。

天顺初年,他被召回。当时母亲丧期还没结束,又遭父丧,皇上特给予祭葬,命令他起复,仍在南京供职。天顺五年(1461),就在南京升为礼部右侍郎,又改调到刑部。成化初年,他被召回任刑部左侍郎。过了一年他去世,赠尚书,谥恭敏。

廖庄个性刚直,喜欢当面指出别人的过错。但他实是胸怀坦荡,毫无芥蒂。他不屑于谨小慎微,喜欢留下宾客欢饮。任司法官后,有人劝他稍稍辞谢一些交往,以免嫌疑。廖庄笑道:“前人有句话说‘: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我无愧于我心而已。”他去世后,竟没有东西装殓,众人出钱财帮助办理了他的丧事。

当初,景帝时期,英宗在南宫,左右的人进行离间。怀宪太子死后,群小人恐怕沂王复立为太子,谗言陷害更加严重。所以钟同、章纶与廖庄相继极力陈言,都得了罪,但皇上颇有感悟。六年(1455)七月辛巳,刑科给事中徐正请秘密言事。皇上急忙把他召入,徐正于是说“:上皇在位岁久,沂王曾经是太子,为天下臣民敬仰。应该迁沂王到他所封之地,以绝人民之望。另选亲王的儿子养在宫中。”皇上惊愕,大怒,立即叱他出去,想把他定罪。但皇上又担心惊动众人,便下令贬他到远方去任职,但皇上怒意并没消解。不久,又获得他淫秽的事情,便把他遣戍铁岭卫。大概是皇上虽然怒钟同等人的话过激,但小人的话也没有马上听从。英宗复辟后,于谦、王文以图谋立外藩为太子,被诛死,此事遂弄不清楚了。

杨瑄,字廷献,丰城人。景泰五年(1454),中进士。被授予御史。他刚直而崇尚气节。景帝病危,廷臣请立东宫太子。皇上不允许。杨瑄与同官钱..、樊英等人相约上书抗争,正值“夺门”之变发生,便罢了。

天顺初年,杨瑄到畿内印马。到河间府时,百姓状告曹吉祥、石亨夺占他们的田地。杨瑄上报朝廷,并罗列了曹、石两人恃宠专权的情况。皇上对大学士李贤、徐有贞说:“这才是真正的御史。”遂派官员调查此事,而命吏部记下杨瑄之名,准备升用。曹吉祥听说后很害怕,向皇上告状,请求加罪给杨瑄。皇上不许。

不久,石亨西征回来,正好彗星出现。十三道掌道御史张鹏、盛..、周斌、费广、张宽、王鉴、赵文博、彭烈、张奎、李人仪、邵铜、郑冕、陶复以及御史刘泰、魏翰、康骥将要弹劾石亨、曹吉祥各种违法之事。在他们要上奏的前一天,给事中王铉泄露给了石亨。石亨和曹吉祥便向皇上哭诉,诬陷张鹏等人是被自己诛杀的宦官张永的侄子,他们结党排斥异己,陷害他人,想为张永报仇。第二天奏疏呈入后,皇上大怒,收捕张鹏和杨瑄。皇上御临文华殿,把那些御史全部召来,掷下奏章,让他们自己读。周斌一边读一边对答,神色自若。读到冒功滥职时,皇上质问他道:“他们率将士迎驾,朝廷论功行赏,怎能说是冒滥?”周斌说:“当时迎驾的不过数百人,光禄寺赐给酒肴,姓名人数俱在。现在获得超升的达数千人,不是冒滥是什么?”皇上默然,但还是把杨瑄、张鹏以及各位御史投进监狱。将他们严刑拷打,质问谁是主使者,杨瑄等人没有供认,便判都御史耿九畴、罗绮是主谋,把他们也投进监狱。判杨瑄、张鹏死罪,其他的遣去戍边。

石亨等人又陷害各个言官。皇上于是传谕吏部,给事中、御史年过三十的留下,其他人全部调为外任。尚书王翱列上给事中何王己等十三人、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诏令以何王己等人为州判官、吴祯等人为知县。正值有大风雷震,吹倒大树,掀掉屋顶,过了一会儿下起了大冰雹。石亨、曹吉祥家中的大树都被刮断,两人也害怕了。掌钦天监的礼部侍郎汤序本是石亨的党羽,也上书说上天示警,应抚恤刑狱。于是皇上感悟了,把杨瑄、张鹏遣戍铁岭卫,其他人贬为知县,刘泰、魏翰、康骥三人复职,而何王己、吴祯等人也得以不外调。杨瑄、张鹏走到半路,正好承天门失火,皇上大赦,他们被放回。有人说应当到石亨、曹吉祥处致谢,但两人终不去,又被贬戍南丹。

宪宗即位后,将他们恢复原官。杨瑄不久升为浙江副使。他巡行海路,禁止将校私自放回戍卒。修筑捍海塘,以及海盐堤岸二千三百丈,使百姓得以安居。他任副使十几年,政绩卓然,进升为按察使。西湖水原来可灌溉各县田四十六万顷,当时已淤塞过半,杨瑄请疏浚它。他又设置闸门,以利灌溉,功末成而死。海盐人民立祠祭祀他。